个人这一词语,进入中国未三四年,号称识时务的人提及时,往往当作大的毛病。如果有谁称赞它,人们就把他当作民贼看待。理解的人并没有深刻地认知,清楚地观察,从而错误地理解为害人利己的意思。考查它的本质,根本不是这样啊。然而,十九世纪末的重视个人,就十分特殊长久,依然不能与过去的相提并论。试考查那时的人性,没有不和它前面大不相同的,因自我认识的提高而开始重视个人,逐渐趋向固执,刚愎自用,率意而行,在世俗方面肆无忌惮。像诗歌、小说记载的,常常用骄傲不谦逊的人作为主持全局的主人。这并不是武刀弄枪的人仅仅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、构思而成的,社会思想潮流现象出这种征兆,只是把它转移支书籍上罢了。
大概从法国大革命以来,平等自由,成为百事之先,进而普通教育和国民教育,没有不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而到处推行。长久地沐浴在文化当中,那么渐渐明白人的尊严,已经认识了自我,就立刻知道个性价值的大小。再加上,以前的习惯被抛弃,崇高的信仰动摇,那么他自称觉醒的精神,就一下子转化成极端的以为我中心。而且社会民主的倾向,形势也大大扩张,大凡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个分子,表面上是有利的,实际上是有害的,这种做法归根结底,使天下人归于一致。整个社会彻底地没有尊卑之分。这作为理想实在是太美好了,但对于个人的特殊性,还不如以前,已经不加以分别,而且想要灭绝它。再列举黑暗的地方,就是它所影响的地方,将要使纯粹的文化和精神更加固执浅薄。随着文化和精神衰颓而一天天消失,连细枝末节也没有剩下。大概所说的和平的社会,大都不公平,无法掩饰尊卑的区别,如果相信身份都是一样的,一定在这进步水平以下。况且人群里面,贤明哲思之人不多,粗鄙的习俗盛行声势浩大,势不可挡,像狂风和大潮一样浸染侵蚀,全部人都沦为平凡庸俗之辈。不是超越尘俗,摆脱人情世故,或者愚钝没有学识,只是跟从众人,难道能闭口不说话吗?物极必返,那么那些先知先觉和善于斗争的人就出现了。所说的真正的进步在于自己的脚下。人必须发挥个性,而摆脱观念世界的固执。只有这种个性才是主宰者。追求这种自我,本来是人的自由;既然是本来就有的东西,反而到外面寻求,这是矛盾的。自由从力量中得来,而力量在于个人,也就是资财,也就是权利。如果有外力影响,不论来自统治者,还是来自普通民众,都是专制。众人的意志表现为法律,我们就会受它的束缚,虽说是我的奴仆,但同是奴仆罢了。如何摆脱它呢?说到在于废绝义务。义务废绝,法律就和它一同灭亡了。大致说大凡一个人,他的思想行为,必然以自己为中心,也以自己为最终归宿:就是确立自我的性情为绝对自由。
到了叔本华,就因突出的傲慢、刚愎闻名。言行奇怪,是世上很少有的。又看到许多卑俗的人,如盲人、聋子一样,充塞其中,就把他们和最低劣的事物一样看待。更加以自我为主,宣扬自我而尊奉天才。到了丹麦哲人克尔凯郭尔,则发愤疾呼,说只有发挥个性,是最高的道德,而顾念其他方面的事情,根本没有什么好处。
后有享利克·易卜生出现在文学界,他有瑰奇的才能,卓越的见识,作为克尔凯郭尔的诠释者而被人称道。在他的文章中,如果有囿于狭隘的见阖而观点发生偏颇的人,无不加以抵制和排斥。更看到近世人生,往往托平等之名,其实更加趋向恶浊,平庸冷凉、刻薄,一天天加深,顽劣愚昧大行其道,虚伪、奸诈的势力泛滥,然而气质品性卓尔不群之人,反而在凡庸之人群中困顿不堪。个性的尊严,人类的价值,将都归于虚无,则常常因这慷慨激昂,而无法自已。如《民敌》一书,说到有人重视、坚守真理,不阿谀、谗媚世俗,而不能被人群容纳;狡猾之徒,竟高高在上,成为为数众多的愚昧之人的领袖。借助人多势众欺凌弱小,结党营私,于是战斗愈加热火朝天,他们对真理的探讨也同时停止了:
社会的情形,几乎是这个样子。至于尼采,这是个人主义最杰出的人,希望寄托,只在伟大和天才的人物;而以愚昧的百性为本位,则会像蛇蝎那样恶毒。大概意思是,治理多数人,那么社会的根本气象,总有一天会出现崩溃的迹象,不若用庸俗的众人作为牺牲,以等待一两个天才出世,等到天才出现,而社会的活动也将萌生,也就是“超人说”,曾经震惊欧洲思想界。由此观之,那些讴歌众人,奉若神明的,大概是仅仅看到光明的一个方面,其他的方面并未了解得全面,于是加以赞颂,让他们在黑暗中观察,会立刻明白这样是不对的。
一个苏格拉底,而希腊人用鸩毒把他毒死,一个耶稣基督,而犹太人用磔刑把他处死。后世议论的人谁说不是巨大的错误呢,但当时就听从了大家的想法。假设保留今天大家的想法,把它写在书籍里,来等待将来圣哲评价,那么他的是非曲直,也许正如今天的人看待过去古代的,说不定呢。
因此,多数相互支持,而仁义之路,是非之端,混淆零乱;只把大家常常说的当作答案,对于深奥的含义则冷漠对待。常常说的话,深奥的道理,哪一个接近事情的真像呢?因此,布鲁多既杀恺撒,昭告市人,他的措辞井井有条理,名分大义,明如观火;然而,大家受到的感动,竟然不如安多尼指血衣而说的几句话。于是刚刚还被推荐为爱国的伟人,忽然被驱逐到城外。称誉他们的人是大多数人,驱逐他们的人也是大多数人,瞬息之间,变化反复,他们没有固定的操守自不待言;观察现象,已经充分地知道不祥和的消息了。
因此,关于对错的事情有时不能公布给众人,公布它们就可能违背了本来的意图;政治事件不可公布于众,公布了而好的治理就不会到来。只有超人出现,这个社会才会太平。如果不能这样,则把希望寄托到英明圣贤的人身上。唉,那些没有操守的无政府主义者,他们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,铲除阶级,已经到了极点。而建立学说和创建功业的人,大部分都以导师自命。
一个人导引,大家听从,聪明愚昧的区别就在这个地方。与其抑制英雄贤人来造就平凡庸俗之人,何如放弃凡庸之人而把希望寄托在英雄、哲人身上?而且,大部分学说,荒谬可笑,不符合礼法,个性之尊,应当光大,揣度事情的是非利害,已经不用繁琐的言辞、深刻的思虑就可以知道了。虽然这样,这也要依赖勇猛无所畏惧的人,独立自强,远离世俗尘垢,排除舆论而不要沉沦于世俗的束缚。
- 语乐圈life
- 语文社区
-
- 关注公众号
- 优质资源
-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