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人是同一棵树上的叶,每一个亲人离去,都会有一片叶凋零,而在世的我们已然在瑟瑟的秋风中发抖。
相对于前两天的桑拿天气,这两天突然冷凉起来,淅沥的小雨下个不停,天气昏昏沉沉的,感觉有点秋天的萧瑟。刚才看了下日历,果然明天就要立秋了。大概是因为在秋天出生吧,秋天总是会激起人一种莫名的触动,但说又说不出来,既熟悉又受用。
前几天,黑龙江那边捎来口信,说三姑没了。
我小时候能见到三姑,一定是她从黑龙江探亲来了,大高个,黑脸庞,耳朵上戴着金色的耳环,穿戴整齐,说话也不多,粗粗的嗓音。自己的物什,不论大小贵贱,都小心的整理好,给人“敝帚自珍”的印象。
听奶奶说三姑是建国初,三年饥荒时远嫁到东北,一方面为了活命,另一方面也可以多少能补贴家里。对象就是东边邻里的外甥,姓翟,当时这边的叫他翟娃,估计当时年龄不大,一切都是长辈说的算,但有一点似乎不满意——三姑比他大两岁,“不是般大的吗?”“去,去,去”,这事硬是让邻居——他舅舅压了下去。
奶奶对这门亲事比较满意,我小时候,奶奶经常讲收到姑父来信的情形:“岳母大人在上,女婿双膝跪禀……”奶奶脸上总是充满自豪的表情。
听奶奶说,三姑很好强,甚至有些死板。在那个饥荒的年代,当时是吃大锅饭,流行生产大队、公社,所有的东西都是集体的,百姓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去偷公家的东西。奶奶曾经告诉我少年的三姑和她的两个小伙伴偷公家南瓜的事。她们三个一个人偷一个南瓜,但另外两个女孩是一家,三姑感觉吃亏了,于是折回去又偷了一个。大家说起这个事,总是面带微笑地对她竖起大拇指。
那个时候整个国家生活都非常困难,每家都是从队里领来一点点杂面,回到家里揣上菜,从而延个活命。爷爷是一个军人,退伍返乡后,由于无法适应极强的体力劳动得了重症,已经卧床不起很久了,听爸爸说,爷爷高大魁梧,是一个英俊的军官,但得了病之后,头发又长又乱。当时站起来,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困难,于是在头顶的梁头上拴一个大粗绳,用力拉用绳才能站起来。估计爷爷是肠胃方面的病,实在咽不下粗糙的糠菜,于是央求三姑:“三妮,你给我做一个不揣菜的馍,行不。小一点也行!”可是三姑硬是不同意。三姑很强,家里人都拗不过她。那时的三姑估计是饿怕了,无法理解病人这种奢侈的要求。
爷爷去世得早,大姑身体不好,二姑上学,身体较弱,弟弟、妹妹年龄还小,所以除了奶奶,三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。奶奶经常给我们讲三姑如何能吃苦的事。有一次,三姑从外面扛一麻袋东西回家,结果由于太重,走了一段路,只好放下休息。这一休息可麻烦了,由于麻袋太重,她再也无法扛到肩上,等了好长时间太等来一个愿意帮忙的人,等麻袋放到肩膀,她咬紧了牙,一口气扛到了家里,实在不敢在中途休息了。
三姑嫁到东北,天寒地冻,一次带着十来岁的小叔子去捡大豆,每人背了一大捆回来,累得小叔子埋怨不止:“我再也不跟大嫂捡豆了!”
三姑不但勤劳能干,也非常的孝顺,说尊老爱幼一点也不过。虽然姑父弟兄五个,但公公婆婆是她一手操持。
一般来说,勤劳、吃点苦也没什么,特别是在人年轻的时候,但三姑一辈子都在操劳,特别是她从温热的鲁西南嫁到寒苦的哈尔滨拜泉县,身体最终还是扛不住,病倒在床上多年。
记得小时候,二表哥来过两次,很帅气的年轻人,过来的时候拿着相机,到处拍照。但两地毕竟相距几千里,再加上家里的日子这几年一直很清苦,彼此的亲情也淡了。
晚饭过后,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滴滴答答,喧嚣不止。我在想,一生吃苦劳累,最后以悲伤的方式摆脱疾病的三姑,她的魂灵在这样的雨夜是留守在她生儿育女的寒苦之地,还是跋山涉水,回到儿时的故乡,以解曾经的思乡之苦,哎,我不知道。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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